2014-07-14 马天骄 外滩教育
那些由机器评分的标准化考试，似乎已成为学生升学考试的一个主导部分，这种考试和测评方式看起来规避了人工测评的主观性，看起来更加公正；但最近，一位执教20年英语教师David Perrin对这种标准化考试提出反对，并设想如果马克·吐温在世，会对这种考试提出怎样的批评。学生很容易摸清机器评分的偏好，并根据这些偏好堆砌词语；马克·吐温生前一直强调“教育应该是实际而有意义的”，而标化考试和机器评分恰恰会导致学生只关注高分，“关注一个个分离的事件”。如果马克·吐温在世，应该会强烈谴责这种“技术的滥用”。
我在伊利诺伊州教英语已经超过20年，但直到最近我才发现，我好像被拉进一个骗局当中。将近十年时间，我一直在认真地帮助我的学生准备ACT（美国高考American College Test，和SAT并称为美国高考，是是大学入学及奖学金发放的条件之一）和AP（美国大学预修课程）的英国文学及写作考试。
尽管我承认我的学校确实对考试过于看重，但我仍然认为不管是学业上还是经济上，帮助学生准备这些考试都是非常重要的。但我要质问，新的共同核心课程标准测验到底给我的学生带来了什么？尤其是当部分写作成绩是由电脑算法给出的（共同核心课程标准测验指美国全国统一的数学和英语课程标准，规定了学生从幼儿园到12年级应该掌握的知识与技能-编注）。
我不是唯一对明年即将被采用的升学及就业率评估合作系统（PARCC）持怀疑态度的人。批评主要来自于由原美国教育部部长助理Diane Ravitch领导的左翼人士，她也是共同核心课程标准测验的强烈反对者。像Glenn Beck（在FOX主持政治评论）这样的保守派权威人士也斥责了该测验。甚至Louis C.K（美国著名喜剧演员）都在Twitter上表达了他的反对。
“我的孩子以前非常喜欢数学。现在，真是感谢共同核心课程标准测验，数学让我的孩子们难哭了！” —— Louis C.K. (@louisck) April 28, 2014
不难猜到，另外一名著名的美国讽刺作家会怎么评价共同核心标准的课程。长久以来，马克·吐温都非常关注教育领域，在他的作品中，他常常嘲讽所谓的正规教育。
在他的自传中，马克·吐温描述了19世纪中叶美国公立学校运动前期他所受到的教育；《汤姆·索亚历险记》中，马克·吐温对杜宾斯先生的尖酸刻画也来自于他自己的经历。例如演讲考试当天，汤姆·索亚的女同学们选择的文章都充满了空洞乏味的说教，马克·吐温讽刺道：“这类文章的共同特点有三个：一是无病呻吟，故作悲伤；二是堆砌词语，滥用华丽词藻；三是特别偏爱一些陈词滥调。”
最后，汤姆和朋友们躲在阁楼上，正底下就是专心画美国地图的老师，他们用绳子悬着一只猫下去，看着它把杜宾斯老师的假发抓走。考试就此结束，孩子们报了仇，假期终于来临。
“English as She is Taught”是布鲁克林的一名老师编写的一本书，里面收集了最奇特甚至是错误的学生作品。1887年，马克·吐温为此书作序，引用了他“最爱的”一段话：“上尉把那个男人心中的一颗子弹给消除了。你得时刻留心并且保持不稳定。那个女孩在盛夏来临的时候显得变化无常。”
马克·吐温并非在讨论写作本身，而是导致这样杂乱无序的答案的教育系统。“难道不是吗？”他问道：“在教学中，所有科目的作业难度大大超过了孩子们的水平——导致他们在做作业时都痛苦不堪？”
马克·吐温举例，1492年（哥伦布航行到达美洲大陆）这个年份被深深地刻在孩子们的记忆中，“学生们信手拈来，在那本作文集中，它随处可见。但1492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对于孩子们来说那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10年之后，在《赤道环游记》一书中，马克·吐温对比了美国聋哑盲童收容所和印度的大学、美国公立学校的教学方式。作为海伦·凯勒的朋友和支持者，马克·吐温对收容所的教学方式十分熟悉。
1896年他说服了朋友亨利·罗杰斯（H.H.Rogers，美国实业家慈善家）为海伦的教育提供财政支持。在《赤道环游记》中，马克·吐温斥责了公立学校“只教是什么，不教为什么”的死记硬背的教学方法。相反，收容所的老师会“因材施教，根据学生的能力布置与他们的能力相符的任务，而不是异想天开、拔苗助长”。
他为收容所理性的以学生为中心的教学方式而喝彩。作为对比，马克·吐温嘲讽道：“在布鲁克林，还有印度，他们通过考试来衡量学生。如果他们发现学生什么都不会，就随便把他丢到文学、几何学、天文学、政治学或者其他课堂上去，以此来炫耀他们的分类教学的优越性。”
如果马克·吐温还在世，他会发现共同核心课程标准以及它的衡量方式简直有太多吐槽点可供他讽刺了。其中有一条关于写作的标准，规定11-12年级的学生“在分析问题时，会陈列论点来支撑主张，并用有效的推理、切题充分的证据来论证”。
这个目标将由全美三大教育出版集团之一的培生教育集团（全球领先的教育集团）来评估。培生将使用，至少是部分使用自动化的ETS（教育测评服务）中的E-Rater（作文评分系统），在20分钟内，给16000篇作文打分。
MIT的退休教授Les Perelman曾揭露他所说的“机器评分”的问题，他说ETS“收录了大量高级词汇、短语和语言”，但同时却牺牲了准确性和具体的表达。
“如果你说‘1812年美英战争始于1945年’，E-Rater也查不出来。”他曾看到一篇语序颠倒、没有意义，但使用了大量华丽辞藻的荒谬文章被E-Rater评为高分。
Les Perelman观察到，“如果你摸清了E-Rater的偏好，提高分数也就不难了。”汤姆·索亚的同学马上就能掌握这个系统的游戏规则，就像她们在演讲考试那天获得杜宾斯老师的喜欢那样。
马克·吐温还会质疑新评分系统背后的利益纠葛。今年年初，PARCC与培生签约，根据Politico（美国政治新闻网）最近的一篇文章，两家机构的合作在未来8年内可以带来超过10亿美元的收益。
Politico在文章中引用了AIR（美国研究学会）主席John Cohen的话，他认为合约看上去是为培生量身定做的：投标开始的时候，培生已试做这个项目一年了，培生也是这个合约的长期投标人。
在培生刚刚宣布和微软合作之后，这个项目也马上启动交易，这也使得Diane Ravitch坚持反对。在《赫芬顿邮报》最近的一篇文章中，她说：“国会应该调查一下，在起草并逼迫每个州接受共同核心课程标准的过程当中，比尔·盖茨和美国教育部究竟充当了什么角色。”
马克·吐温是个技术迷，1882年，他第一个出版了用打字机打出来的作品。他对业界推出的新产品也非常关注。19世纪末，他抵挡不住诱惑，投资了“佩吉”自动排字机，这种复杂的自动排版机器许诺在那个需要手动排版的年代里为出版业带来变革（想一想文字处理机在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的替代品）。
据统计，马克·吐温投了20万美元进去支持佩吉排字机的发明人James W. Paige。但可惜，这项技术不但没有成功，反而随着出版业的萧条吞噬了马克·吐温的财产。2010年版的自传中，马克·吐温对佩吉有一句惊人的评价：“如果我能把他关在一个钢制陷阱里，我会把所有想要救他的人关在门外，然后看着他在陷阱里慢慢死去。”
马克·吐温在佩吉这里受到的挫折影响了《亚瑟王朝廷上的康涅狄格州美国人》的写作。主人公美国人汉克·摩根1879年被人击昏，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处中世纪的英国。后来汉克成为亚瑟王的首相，引进现代文明和科学管理。结局却非常残酷，摩根利用电栅栏、机关枪与来犯的两万五千骑士作战，但所有人，包括摩根，都无法负责任地使用这些技术，两万五千骑士无一生还。
经历过挫折，马克·吐温知道，承诺堆砌的过程远远不够，尤其当你的赌注非常大的时候。而共同核心课程标准的赌注，就是全美国学生、老师以及公立教育系统的未来。马克·吐温至少会为促进测验方式的透明做努力。四月，在被培生的评分系统拒之门外后，Les Perelman也在《波士顿环球报》的专栏中写道：“连面包机的监管都比赌注极高的教育考试多。”
在作品中，马克·吐温反复强调一个主题：教育应该是实际而有意义的。当取得考试高分成为目标，学生就会关注一个个分离的事件，然后开始“堆砌词语，滥用华丽词藻”。
对于使用作文评分软件但拒绝透露具体评分方式的机构，马克·吐温当然也会斥责。透明度如此之低，但涉及的利益和赌注如此巨大，如果马克·吐温还在世，他一定会强烈谴责这个像汉克·摩根那样滥用技术的“优越的教育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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